看完《日本寫真50年》有種與作者大竹昭子當朋友的感覺,我想這是散文的魅力,小說是進入作者營造的世界,而散文或者評論則有種與作者面對面聊天的感覺。
大竹昭子是個很坦率的人,至少在他文章中,可以看到他說「其實我沒有很喜歡他的作品」或者「我當時在研究二戰後的攝影,對攝影新潮流的論述並未認真的研究。」反而會很想看他怎麼去看待這個他本來沒研究的流派。當然他也很直接的從一篇文章中顯露他對藝術家的喜好,但還是挺客觀的,所以讓人不至感到不舒服。
《日本寫真50年》作者大竹昭子
其實這本書的翻譯不是極好,因為許多段落的閱讀會因為不瞭解意思而中斷,大竹昭子小姐也以攝影雜誌的記者角度寫了非常多當時的事,讓人很身歷其境,有點了解當時的狀況,甚至會想進一步去研究當時的歷史背景。本來很不喜歡森山大道,看完該篇章還是不喜歡,但讀完整本,反而有種可以理解他在當時對日本攝影的影響為何。這或許也是當代創作者的奇妙之處,我們總是要等時間驗證,那微小的變化最後會形成怎樣的種子。
森山大道作品
大竹昭子小姐的文字經由普通的翻譯,卻還是有點力量,而這力量是來自他對攝影的核心思想為「生命・機器・外在」的搏鬥現場。他勾起了我一直很難論述對攝影熱愛的情緒,我對於用機器去創作,尤其是相機,有種難以形容的牽絆。無非是攝影是需要極度客觀的條件,例如光線、機種、暗房等第三者的變因才可構成的創作;他不像油畫,是藝術家的手感去製造出的畫面或感情;也不像錄像,需要一個完整的故事;當然更不像雕塑,是以形體去塑造流動的力量。
攝影,更像直覺性的與生命或者瞬間的創作搏鬥的藝術媒介。他存在在紀實攝影,也存在在觀念攝影,不管是前者的畫面來找你,或者後者的觀念先行,攝影總是存在那些微的差距,若不是平常練就的熟練度,讓那瞬間可以完整的呈現,就是你天生的手感,可以將光、色彩與構圖恰巧的在那畫面呈現,靠的是本能。
在本書中,大竹小姐是用生命之於攝影師的重要來撰寫,而他採訪並且選出的這十位攝影師的確就貫徹了這觀念,她也恰如其分地去論述,日本攝影就是因此與歐美攝影的觀念先行(當代藝術的概念)不同,而你也會買單,這就是我可以感受到大竹小姐仔細經營的完整論述,她在本書中有意識地去將「日本寫真 」的輪廓給定義出來,也的確是很認識攝影的人,大膽且深刻的定義。
大膽來自她說日本攝影就是說日本攝影師就是用生命去面對攝影,深刻則是他在這50年的歷史演變中,總是保持警覺的觀察,用時間來得到這個真實的結論,令人佩服。
中平卓馬作品
在此書中獲得最大的啟示是更深刻的辨別藝術媒介的差異,以及其創造者對於世界的關係。至少對我來說,油畫與雕塑是去展現創作者對世界的理解,不管前者是對形體的描繪、對對象的比喻或者故事的敘說,都是在展現創作者對世界的認知,雕塑亦然,更加加重在線條與形體的掌握,是工藝的挑戰。
但攝影,是如此也不盡然。他掌握色調、線條、構圖,可以觀念在前,但因多重的變因,讓他的不穩定性越趨高,最終變成攝影師與時間、光甚至生命的比賽。攝影師不太像畫家,有材料與畫布就可作畫(當然材料與畫具的變因很大)攝影師需要在對的時間要比取景,不對的時間要比光線,每個環節都靠著是外在的因素,創作的限制與思維不停的在外在與內在打架,這是與畫家、雕塑家最大的不同。
在本書中,每位攝影師都是將攝影當作主題,而非設立一個主題,靠攝影媒介去完成,攝影對他們來說就是生命,不可失去的東西。在外在與內在不同打架的同時,深信唯有不停的拍下去才有救贖的一天,甚至只有拍下去就是存在的意義。這都是本書作者從日本攝影師得到最大的收穫。
這本書同時也讓讀者了解「當代藝術」與「攝影」的差異,在台灣容易傻傻搞不清楚的環境,攝影是技術是媒介,而當代藝術表現當時時代則是概念,或者說正在發生的事,是截然不同的。另一個收穫則是可以知道日本寫真的流變是如此多元且競爭,在一個年代有五本攝影雜誌的連載,更讓人佩服這是個強壯的產業鏈,而藝術則像是工作,並非高高在上,而是創作者每天與自己的戰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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